桐花万里，语不息

桐花万里，语不息

2016-03-24 15:18:46 lady网

　　桐花万里，语不息

　　来源：青春文学

　　桐花万里，语不息

　　我觉得爱情就是，不是因为你有多好，而是，就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不好。

　　1、

　　列车刚进入C城地界，我便给吕小天打了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瞬，我冲着空气翻了个白眼，好像百十公里外的他看得到似的。

　　我说，你家里托我带给你的东西，自己到车站取一下。

　　吕小天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忙着呢，你送过来吧。

　　仿佛猜得到我的反应，他接着说，你要是不送也行，顺路再带回去吧。

　　我忿忿地吼了一嗓子，招致半车厢乘客嫌弃的眼光，我说吕小天你有病吧？现在快递这么方便，你和你妈怎么变了法儿地折腾我啊？

　　吕小天乐，他说，我等你。

　　昨天吕小天他妈来找我时，我还没有下课。她站在教室门口轻轻叩门，我出去时，就看见她手里的巨大包裹。她脸上的亲热劲儿就跟我和吕小天好着那会儿没什么差别。她掂了掂手里包裹，说，我听说你要去C城。

　　我满嘴应承，就差拍胸脯保证。我当了他们家好几年的准儿媳，这惯性真可怕。

　　2、

　　对于分了手的男女，故地重游，无疑是件如同凌迟般残忍的事。尤其是，被分手的那个。

　　很不幸，我是。

　　出租车一驶上C大那条两侧栽满泡桐树的路，眼瞅着又是一年桐花开，细碎的紫色小喇叭密密高悬，一时间，我恨不能自毁双目。

　　这种情形下，面对挨千刀的吕小天，我要是能有半分好脸色，那绝对能领奥斯卡小金人了。

　　尽管吕小天穿着件雪白的衬衫，不无期待地站在路边，笔挺得像块望夫石似的。他还弯身帮我拉开车门。当然，我把他的殷勤，理解为他对来自家乡与亲情的爱心包裹的期待。

　　我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拧身坐回车里，师傅，开车。

　　吕小天的手扶在车窗玻璃上，皱眉瞪眼地说，许乐乐你这么无情无义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不理他，目视前方再说一句，师傅，开车。

　　可是我觉得一脸憨厚的司机师傅是吕小天他们家亲戚。因为他转过头，无奈地看我一眼，用很浓重的山东口音回答我，姑娘啊，我怕他把脚塞车轮子底下。

　　我瞪吕小天一眼，可是他乐了。跳脚扬臂掠了数枚桐花在手，摊在掌心举给我看。

　　3、

　　我和吕小天从高二开始谈恋爱，那么多年了，我们都曾以为，会牵着对方的手进入婚姻殿堂。我们俩，甚至把客厅以及卧室挂什么颜色的窗帘，或者谁做饭谁洗碗这类的琐碎事都计划好了。

　　我们还说过，等到老得走不动了，就坐在轮椅上来看漫天桐花飞扬。即使鹤发鸡皮，也要手挽着手，深情凝视，看彼此，永远都是最美最好的唯一爱人。

　　高二下学期开始时，我已经觉得压力大到整个人都要崩溃。常常做着漫天习题，就有呕吐欲望。

　　吕小天成绩好。所以说有一个优秀男朋友这事儿，实在很励志，因为你要不停向前，才跟得上他的脚步。

　　我觉得就要坚持不下去时，吕小天偷偷买了车票。

　　那是我第一次来C大。

　　泡桐树正在开花，绵延整个天空的紫色，瞬间点亮了我的眼睛。吕小天用掉落的花朵，在地上拼出我的名字。他瘦瘦高高的个子，站得笔直，望着我的眼睛，对我说，许乐乐，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我踮起脚，第一次，轻轻地抱住了他。

　　4、

　　我们回去时，一下车，便在出站口见到了我们的父母和老师。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生气、焦虑，却又小心翼翼。

　　拥挤的人流中，吕小天将我的手用力一握，说，别怕。

　　不怕才怪。可是大人们似乎已经达成共识，目光显得比我们更闪躲，只含糊地说一句，只要保持成绩。

　　之后，他们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直到我和吕小天被同一所大学录取后，我爸妈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喜形于色时，我爸说，让小天有空来家里玩。我转过脸，偷偷地笑。

　　一直到大学毕业，我都觉得挺幸福的，真的。尽管吕小天的存在断绝了我一切艳遇的可能性，可是我不遗憾。

　　我们无数次走过这条开满桐花的路。常常走着走着，我便跳到了他的后背上。我扯着他的耳朵矫情，吕小天，你愿意一直背着我走下去吗？到老、到死？

　　他大声地嚎，我愿意。

　　我笑着在他的背上仰起脸，望见花树上空，被花枝切割的明朗的蓝天。

　　真想，就在这一瞬间，我们齐齐老去。到老迈白头，只剩下两相扶携，断绝一切旁逸斜出的可能。

　　5、

　　现在，我和吕小天再次走在这条路上，想起当初情形，我要是不哭一鼻子的话，绝对能再度领回奥斯卡小金人。

　　我隐忍着，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可是吕小天立马凑过脸来，笑笑的模样特欠扁，他说，你要是想哭的话就哭吧，我等着看呢。

　　我抬起一脚踹在他的腿上，跟着眼泪就落下来了。好像我眼泪的阀门就安在他腿上一样。

　　反正哭都哭了，也不介意姿势更难堪一点，我站在路中间便对着吕小天一通拳打脚踢，我说吕小天，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凭什么还这么欺负我啊？

　　可是吕小天做出满脸无辜委屈神色，他说我没想分手啊，不是你要分的吗？

　　他说许乐乐你当时不是挺牛的吗？小脊梁挺得笔直，我还以为你飞奔在幸福之路了呢，怎么着，没遇见比我更好的？

　　自大狂！我咬牙切齿。我想吕小天爱呀爱的这么些年，是不是真的还没弄懂爱的真谛？那样的话，还真是白瞎了我这投入一场的陪练。

　　我觉得爱情就是，不是因为你有多好，而是，就因为你是你，所以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不好。

　　6、

　　毕业时，我们俩决定一起考研。同样的昏天黑地、没日没夜，他考上了，我没有。

　　我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很认真地留在他身边找工作。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毕业后在工作中频频碰壁的，大多数是我们这样当初在学校里因为成绩还过得去而牛气冲天不可一世的人。我们高不成低不就，既没有能力踏上一个较高的起点，更加不能弯下身从最底层做起。

　　一年里，我换了很多份工作。甚至在商场里做化妆品推销员，在自己脸上，抹五颜六色的彩妆，冲着经过的男女微笑。吕小天看见我的时候，就铁青了脸。

　　那天他拉着我的手往回走，一路都没有说话。

　　进屋之后，他一边给我拿拖鞋，一边垂着脑袋说，对不起。

　　他知道，家里一直希望我回去。回那个安稳小城，过平静平常却无虑无忧的日子。

　　吕小天的声音很温和，可是我一下子吼了起来，我说你干嘛说这个，你对不起我了？

　　我说凭什么啊，我许乐乐从小到大公主一样活着，怎么就沦落到今天了？

　　开始时吕小天没怎么说话，可是他不言不语的模样助长了我的嚣张气焰。我把这一年多来的不愉快全部发泄在他身上。

　　那是我们吵得最凶的一次。凶到我从他发红的眼睛里，看得见自己扭曲的嘴脸。我忽然就觉得，我们之间，完了。

　　真的，从前我们吵架，只要他在我面前蹲下身，反手拍拍后背，说声，宝贝，上来。我就会乖乖地把脸贴在他后背。

　　而现在，他摔门而出。从来没有过的无望感受，彻头彻脑地笼罩着我。那天晚上我前生来世地想了很多，而迟迟等不来吕小天的电话，大约是促成我做出分手决定的另一酵素。

　　第二天我去找他。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与一个短发女生并肩从餐厅出来，笑意温和。我一时怒火攻心，冲上去便抡了他一大嘴巴。

　　吕小天愣怔的时候，我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们分手了。

　　转过身，我听见他叫我，嗓音低沉，乐乐！

　　我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追上来。

　　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软弱地逃离。而他，于此时此地，以此情此景，恰到好处地把这个看似充分的理由给了我。

　　往后的日子里，我以一个被吕小天抛弃的苦巴巴的嘴脸出现在熟人中间，时间一久，连我自己也相信了。

　　7、

　　泡桐树下，吕小天说，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我问他，为什么？

　　他的答案很拙劣。他说，因为再没有一个女的，能舌头打结儿似的，把我的名字叫得千回百转。

　　我白了他一眼。我觉得我要是再问一遍为什么，他一定会说，没有一个女的，眼刀甩得比我更利索。

　　可是我的回答很决绝。吕小天，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吕小天低垂了眉眼。我熟知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的欢喜和悲伤。可是这时刻，我调转了视线。

　　他说，你想念我吗？

　　我没有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