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盐：女人与美

忙完的空闲，正是半夜，扫一眼购物电视，想看看有没好的按摩椅，谁知皆是美容广告。美乳的、美脸的、减肥的，乱花迷眼，数不甚数。甚至有广告将一块肉放在不粘锅里，然后将锅放在一减肥仪上，只见肉在缩小，一片汪汪的油便溢了出来，显示出该仪器除却脂肪的利害。这则广告，弱智离奇，最后偏跳出来个大美女，信誓旦旦的宣告自己的肥就是如此减下来的，看到令人失笑。女人为了美，一向不遗余力，多么傻的广告皆信，多么傻的法子皆试，常常将自个的肉身，当了小白鼠，生命不止，试验不休。

曾在一美容杂志读到过这样的文章，说埃及艳后为了减肥，每月里有三日不曾进食。且她的美容面膜，用的是马尿调和了一些药材的混合物。我想不来这样的面膜，用后是何等奇异的效果。更想不来凯撒吻她的时候，可否会嗅到一鼻子的马尿味儿？当然，我这想法纯属杞人忧天。没准凯撒就喜欢艳后身上那桀骜不驯的马骚味儿，并籍此味道，来满足他男人的征服欲，也未为可知的。但，新近存放在大英博物馆的艳后雕像却又证实，艳后矮且胖不说，容貌亦不甚美。更有学者据一批以前从未被发现过的中世纪阿拉伯文献推测，艳后可能是一个富有才华的数学家、化学家和哲学家。她写过好几本关于科学的书，她的宫庭也决非淫荡之所，而是知识分子开智慧琶提之地。看到这则消息，我倒偏信后者。一个只有容貌的女人如何能颠倒强悍英勇的凯撒与安东尼？她必有非同一般的大智慧。常见时下的一些写手叹息，红颜寂寞，才女无人爱惜。每次看到这样的陈词滥调，我就觉得酸味扑鼻。这该是酸女亦或假才女说的话罢？《围城》里假里假气的苏文纨倒是最适发此种感叹的。真的才女，即若蠢笨的郭靖也知她们的好，她们的可爱来，何况稍有头脑的男人们呢？

电影《花样年华》播放之后，旗袍在都市里很是流行了一阵子。这种衣服，我总觉得，看着好看，穿上却不甚舒服。元宝领高高耸起，似两柄劫持女子头颈的匕首，显示了女性大脑在男权社会里的逼仄地位。身体亦被裹的曲线毕露，既似暧昧勾引，又似推拒，一若一只即将出茧的蝶，处在疼痛美里。

历代的衣里，我最喜唐装，肥肥硕硕的肉体，裹在薄若蝉翼的丝织物里，好似一粒粒搓粉滴酥的汤圆，着了斑斓华衣，珠圆玉润不说，还散溢着自然、大方、可人、芳香、自信的女性气息。时常想，时装公司若将内衣睡衣融入唐韵，必会大赚一笔。可我这看法显然是不正确的，这是个以瘦为美的时代呢。最近市面上流行的内衣多是中式肚兜，红艳艳的一小块布，瘦者穿上犹如白莲藕打了红礼带，晶莹里露出喜气。胖者穿了，反似给肉体盖戳子呢。比对起来，日本比中国倒保留了更多的唐文化。衣者、戏、俳句，以及浮士绘，怎么看都是唐文化的变种。直至相扑，不也看上去是宋徽宗时期发展至巅峰的角抵演变来的吗？可惜，自宋以后，女人的衣服越来越内敛，发展到后，女人几近将肉身全部关进衣料的箱子里，且对此乐不返蜀，为了讨男人的欢喜，还折经断骨的去裹脚。这让我怀疑，女人对自己的身体如此热衷于自虐，是不是和她两性关系中处于被动地位的性体位有关呢？譬如胭脂，譬如口红，譬如眼影，皆是性高潮来临时的身体反应的特征。女人的妆容，有意无意的在进行性暗示。有人曾盛赞张爱玲将丝绸被面一剪，做了衣服穿在身上为天才之举。我却觉得，恰恰是这将身体穿成一张床一袭被的暗喻，令胡兰成那老花花公子沾了便宜还不卖乖。他于张爱玲那有什么爱情？他不过是谙熟女人心理，从她的文字与招摇过市的穿衣品味，看出了她的寂寞以及性压抑，才兴头万般、沾沾自喜的撩拨她、调戏她去了。当然，这看法不单我有，好似在那个八卦回忆录里，读到过钱钟书偶见张爱玲，亦因张的穿衣，颇有微词，微词内容，大抵与《围城》里方鸿渐对公车上的浓妆女子的评价相类。

曾在某论坛看到八十年代初期一烫发图片，发丝四牵，如若受刑。看着不由令人为女人对美的狂热追求萧然起敬。女人爱美，是可爱的，不爱美的女人才令人厌恶。但爱美亦该有个限度，有女星为美容喝人胎盘汤的传说，现于各大论坛。只见一团已成型的人肉，放至案板，血肉模糊，万分恐惧。这传说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其残忍与食尸体鬼有何区别？喝了它就真的会青春常驻么？想来会是“美”的吧——因那些无故冤死于半途的胎儿，必争着在这些喝者的脸上，借尸还魂的来展现他们不曾有机会来展现的美。

图片为内斯勒发明的第一台烫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