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故事：第一次进城

　　初中毕业后，我就到城市里打工了。第一次出门进城，一个印着“尿素”字样的纤维袋装着棉被，另一个“尿素”纤维袋装的是换洗的衣服，提在手上像逃荒的。

　　到工地已是中午了。一进工棚，我着实吃了一惊。竹子作柱子也作梁也作檩子，墙与顶全用石棉瓦，地面是高低不平整的黄泥土。 踩上去松松软软的。因为是春天，多雨，整个工棚里是湿漉漉的。吊个百瓦白炽灯泡白天晚上长明不熄。没什么铺不铺、床不床的，一个大炕似的。二十几个民工滚在一块，脚臭得出奇。我当时真舍不了把母亲给我装在袋子里的棉被拿出来，铺在这又潮湿全是泥灰尘的竹架板上。回想起母亲送我出家门时，一直要坚持送上了公共汽车。在进工棚的一刻，也就懂得了母亲为什么要把我一送再送的，还一路地叮嘱，也一直记得母亲说的话：“孩子！别怕。都是咱一个地方上的人，他们会照顾你的。”在许多年后，想起这一句话，我不禁有泪盈眶。这不是母亲在安慰我，是我母亲在安慰她那颗做娘的心。

　　我们工地的旁边有一所中专学校。阳光温暖的中午，在工地干活的我对那些躺着、坐着的同龄人羡慕极了。看见他们自在轻松的样子，我在心里想着，他们肯定是快乐极了。

　　在工地干活，有个最大的特点是脏。尽管我们脏，热天还好说，冷水一冲就完事。但在不能用冷水洗的时候，就要一个星期、七八天才洗一次澡呢——这还是爱干净的年轻人。甚至有个最高记录者是一个月没有洗澡。倒不是我们舍不得身上的灰尘，确实是条件所限。有一个笑话，几个伙计去理发，理发的小姐居然拒绝了。说掉在头发上的水泥灰尘凝结了，会把她的剪刀剪坏了。要她洗头，她又畏难，干脆就拒绝了。后来要去理发时，我们都会特意去买来洗发水，自己先洗干净再去理发店。

　　虽是打工，因为年纪还小，自然爱跟着学追些小时髦。那时自己一直想买一个小录放机，就是带耳机的那种随身听。说来惭愧的是一直没有买，至今都没有买。出门打工，我们通常只带着个路费钱，二三十来元。吃饭是“记饭圈”——吃一餐饭，食堂伙计就在账簿上画一个圈。工地上是没有谁揣个百儿八十的。不说根本就没那么多钱给你来揣，每次支钱也就是二十、三十的。再说身上揣那么多钱干什么呢？就在前几天，我的一个领导要我去买个什么东西，那物件要百多元，而我身上只有几十元的，垫不出，只得向领导如实反映。领导当时一连串连嘲带讽的“啧啧”声，说：“身上一百元都没有么？”似乎还有点不相信人呢。我面红耳赤。当时，即便现在，只要是在工地，民工伙计师傅中他们身无分文，肯定是大有人在的。可谁会相信呢！谁会相信一个人身无分文居然可以在城市里生活、干活、逛街的呢？也就是这个原因，我买小录放机的愿望没有实现。当然，身上也不是从没揣过钱。过年、过节回家时身上还是揣个几百的——但那可怎么能去买一个小随身听呢？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是败家子，就是脑袋瓜有问题的癫子。

　　即便我们整天忙忙碌碌，而一个小小的随身听对我们来说也只能是一个奢望。